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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4章 密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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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如海和君祁聽到這一聲吼,都往老頭兒那裏看去,卻是從未見過。林如海也來不及去想這位老人家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的,先放開了林珩,恭恭敬敬的向他道謝,“聽聞犬子多虧了老先生才能獲救,晚生在這裏先謝過了,待回家後必定補上一份厚禮,以謝先生救命之恩。”

誰知那老頭聽了這話登時便扔了筷子,不悅道,“還說你是個清高孤傲的賢士,怎的也是一身的銅臭味,老頭子救他難不成還是貪圖你的那點子謝禮不成?早知如此,還是不救的好,平白惹了一身騷。”

柳湘蓮見師父的瘋病又犯了,忙從中調和,“原來閣下就是林大人,救下令公子不過是舉手之勞,林大人不必掛懷。我師徒二人原就是來找您的,想是天意如此,才碰上了令公子。”

林如海聽了這話更加疑惑,忙道,“晚輩唐突,只想略表心意,不想沖撞了先生,煩請見諒。只是晚輩從不曾見過先生,不知先生是如何識得晚輩的。”

老頭冷哼一聲,“老頭子自然有老頭子的辦法,只是現在我很不高興,你趕緊帶了你兒子去,別跟我眼前晃悠。徒兒,送客。”說完就背過身去,再不肯多說一句。

柳湘蓮一臉無奈尷尬,只是師命難違,只好低聲向林如海道,“林大人,此間地方狹窄,不如到樓下寬敞些,晚生再好生跟您說明白。”

林如海點頭稱是,又謝過了老先生,這才攜著林珩下樓。君祁在一旁並未出聲,卻在離開前盯著老頭兒的背影好一會兒,這才跟上林如海。

來至樓下,柳湘蓮面帶笑容,將碰巧救了林珩之事仔細說了一遍,末了兒又說,“家師原就是來找林大人的,再不想能有這樣的機緣,倒是先和令公子遇上了。只是家師脾氣怪得很,他老人家行走江湖多年,也不為名利,因此才這樣氣憤,還請林大人見諒。”

林如海笑道,“哪裏哪裏,是我唐突了。只是我並不認得尊師父,不知尊師不遠千裏來找我所為何事?”

柳湘蓮卻道,“這我也不知道了,橫豎我只跟著師父走,不過師父這一路上著急得很,想必一會兒便要忍不住下來的。林大人不妨先帶了令公子回府,只消告訴我林府別院在哪兒,不用明天師父必定上門的。”

林如海嘆道,“果真尊師風範與別個不同,怪道是江湖中人。既如此,我留下一個小廝給二位帶路,先就告辭了。”

“多謝林大人,林大人慢走。”

柳湘蓮笑著把人送出去,才回到房裏果然見他師父站在窗前,眼巴巴的望著遠去的人。費了老大的勁兒從江南到京城,好容易找到了人,竟是為了一句話就火了。他從前怎麽就沒看出來師父的孩子氣這樣厲害呢。

老頭兒轉過身來,氣呼呼的說道,“真真可恨,就這樣走了。你也是傻的,不是告訴你是為了找林如海才來的嗎,你怎麽就把人放走了!”

柳湘蓮委屈道,“好師父,怎麽就是我把人放走的了,您看您才說了兩句話就又發火了,我總不能讓那兩尊大佛在外邊等著。再說了,人小少爺才被救了回來,可不得先回家安慰一番,若是受了什麽驚嚇,也好早些治療。不過林大人留下了一個小廝,若是您這會兒想去,咱們便即刻出發。若是要等到明日,索性把人先打發回去,我只把地方打聽清楚了,明兒咱們再上門可好?”

老頭兒冷哼一聲,“你倒是打得好算盤,明日覆明日,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把事兒給辦完了。我也管不了你了,橫豎這一趟走完你也不用跟著我了,出了師的徒弟哪裏還聽師父的話喲。罷了,那個小廝在哪兒呢,我自跟他去林府,你隨意吧。”

柳湘蓮暗道果真又被他說中了,只是師父又說這樣尖刻的話,因不敢表露出來,只恭敬回道,“師父在上,是徒兒錯了,徒兒愚魯不該擅作主張,還請師父寬恕。”

老頭兒這才滿意,捋著胡子笑道,“果然孺子可教也,比你那兩個師兄強多了。既然知道錯了,趕緊吩咐小二把這些東西撤了,咱們收拾收拾這就去林府。”

柳湘蓮聽了趕緊招呼小二去,又取了重要的東西隨身帶著,便是那一柄鴛鴦劍,就跟著林府的小廝,師徒兩個往林府而去。

林府裏,黛玉一覺醒來才好了些,聽了旁人講才知道珩兒也不見了,也急得不行,因陪著唐氏一塊兒等消息,被趕了幾回也不走。唐氏無法,只得一起坐在炕上,擁著被子,又拿了手爐來給她。外頭從院門到二門再到大門,每一道上都守著兩個小廝,隨時準備遞消息進去。因此,林如海帶著林珩才走到二門上,唐氏那裏已然得了消息,攜著黛玉在院門口等著了。唐氏見孫子好模好樣的回來了,自然高興得不行,好一頓揉搓,又拉在身邊坐了,聽林如海細細道來。

卻說君祁原先一路跟著林如海,見孩子們都沒事了,兼之林如海此刻也顧不得他,因此留下兩句話便自行回宮了。那師徒兩個乃是江湖中人,又非如海熟知的,卻指名道姓的找上來,那老頭兒還能一眼認出他來,其中必定不簡單。因怕對如海不利,君祁早就有了打算,一回宮就又下了一道暗令,讓去查那對師徒的底細去了。只是他的暗部雖然厲害,卻並未如何涉及江湖,因此並不能即刻得到回報,難免有些著急,只得又增派了幾個暗衛到林府。

這裏祖孫四個還未說上幾句話,又有一個丫頭在門口回話,“老爺,前頭趙管事說救了少爺的那對師徒來了。”

林如海忙道,“吩咐趙管事好生招待,一會兒就過去。”又對唐氏道,“母親,兒子先出去招呼著,就先告退了。”

唐氏點點頭,“可要好好謝謝人家,你既然說他們才來此地,又是在客棧落腳,索性將人請到家裏來。要說他救了珩兒,便是送再重的禮也不為過,只是那位俠士既然不屑黃白之物,咱們也不好看低了人家,就把人請來略盡地主之誼,不過聊表心意罷了。我這裏倒是有幾樣東西許是他們用得上的,卻是在家裏,只讓人快些取了來,改日送給俠士也不遲。”

林如海道,“母親所慮極是,兒子這就去跟兩位說說,只是那位老人家脾氣有些古怪,並不一定能留下來。玉兒,珩兒,你們這幾日就好生在這裏陪著祖母,切不可再往外頭去了。若是身體有什麽不適,趕緊告訴他們好去請大夫,可別自己硬挨著。”

黛玉和林珩忙稱是,起身將林如海送到門口,才回來。兩人這一日都嚇得不輕,同別人倒是不好說,一則沒有這樣的體會,二則到底是自己不小心才被人家鉆了空子,尤其是林珩,臉上頗有些掛不住。因此姐弟兩個私下裏嘀咕一陣,互相嘲笑一番,倒是很快就揭過去了。

林如海來到前廳,見到那兩位一坐一站,忙迎上前去,“兩位俠士大駕光臨,學生這裏有禮了。”

老頭兒並不動彈,連正眼都不瞧他。柳湘蓮忙替他師父回禮,“林大人太客氣了,我師徒二人冒昧造訪,煩請見諒。”

林如海道,“俠士客氣了,才剛同家母說起,還怪我不知禮數。二位既然遠道而來,也很不用住在客棧,不若就在這別院中住下,也好讓學生略表感激之情,不知先生意下如何?”

老頭兒瞥了他一眼,道,“乖徒兒,你去把咱們的行李拿過來,我先跟林大人說正事。”

柳湘蓮奉命而去,心想這下可好了,住在林家可比那勞什子客棧舒服多了。他這麽久都沒洗上一個熱水澡了,很該好生休整一番,好歹也是世家子弟,可不能這樣不修邊幅。

林如海立刻會意,吩咐人去將偏院整理出來。又想到所謂正事,便問道,“不知先生找學生有何要事,學生洗耳恭聽。”

老頭兒一揮手,“別一口一個先生的,我可沒你這樣的徒弟。”

林如海心想,果然從見了到現在還未請教過這位的大名呢,因問道,“學生冒昧,只是不知先生尊姓大名,如何稱呼。”

“小老兒漂泊江湖幾十載,什麽名啊姓啊的,早就置之度外了。你若非要問,就叫一聲古老頭也就是了。”

林如海豈敢呢,只喚他為古先生,好在老頭兒也並未再說什麽。

古老頭見他如此恭敬,不免起了捉弄之心,因道,“我這裏有一位故友的信要交與你,只是這信中所寫之事關系重大,你若是想要保得身家性命,就不要拆了;若是不怕惹禍上身,就拿去。只是一旦拆開了,可就由不得你了。”

古老頭這樣鄭重其事的話讓林如海有些詫異,將薄薄的信捏在手中,不由得問道,“古先生可否告知,您這位故友是哪一位?學生可認得?”

古老頭搖搖頭,“你大約是不認得的,他卻認得你,至於他到底是誰,我也不好說。他若是願意告訴你,想必這信裏頭會寫,若是沒寫,我也不好多嘴。”

林如海一時拿捏不定,沒了主意。古老頭不再說話,指了一個小廝讓帶他去客院,老頭子吃飽了正犯困呢。不過走之前,古老頭還是不死心的問了一句,“嘿,我瞧你那兒子不錯,我有心破例收他為徒,只可惜他說你這個當爹的不準。我如今跟你說了,你好好想想,老頭子一生就帶了三個徒弟,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。”

林如海不妨他突然提及此事,哪有心思想這個,只得先敷衍道,“多謝古先生好意,容學生再仔細想想。”

古老頭又不高興了,扭頭就走。他放下架子提了兩回,誰知這父子兩都不答應,真真氣煞人也。

這廂林如海仍舊是躊躇不定,因吩咐了一聲,坐上轎子覆又往行宮去了。

君祁拿著沒拆封的信翻來覆去的看了,“這上頭也沒什麽機關毒藥的,你就拆開來看看不就得了,怎麽這樣猶豫不決,還特地拿到我這裏來。”

林如海白他一眼,若果真這樣簡單哪裏用得著跑到行宮來,“這信上是沒塗什麽毒藥,怕的就是這信本身就是一劑虎狼藥。且不說那位古先生我從未見過,來歷不明,寫信之人更是連個名字都沒留下,讓人摸不著頭腦。且古先生說的如此嚴重,怕是真的拆開了就再脫不了幹系了。”

君祁卻道,“這有什麽,天下之間能主宰生殺大權的人就在你眼前,還怕什麽。你若是不敢,我可就動手了啊。”

林如海忙搶過信封,“這是給我的,你急什麽。”又想著君祁的話也有道理,便把信封拆了,細細看將起來。薄薄兩頁紙,很快便看完了。林如海看了君祁一眼,什麽也不說,只把信遞過去給他。

君祁匆匆看完,喜道,“嘿,才要找這人呢,就自己送上門來了,可見是天註定的,這回他們可是跑不了了。只是這位了凡是什麽人,怎麽會要你保住蘇家的人。”

林如海搖頭,“這事兒怕是還得去問問我母親,若猜的不錯……算了,只是不知道他所說的,你能不能辦到?”

“不過是為蘇家平反,保住蘇家這位小姐罷了,有何難。”君祁毫不在意的說道,“再者大哥的事,也該有個了斷了,他在時對我也好,我不能讓他背著這樣的名聲,至死不得安寧。不過礙著老爺子,才遲遲不敢有動作。如今我探了老爺子的口風,上了年紀也容易心軟了,總歸不希望史書裏頭寫著弒君殺父。好在當日並未說的太過,如今處理起來也簡便。”

林如海心裏卻是存了另一份心思,“這樣便好,你趕緊派人將這位蘇姑娘接了來,別被他們搶了先。這送信之人我還得回去問問我母親,回頭再跟你說。只是有一件事卻是越快越好,劫了玉兒的人如今都已抓來了,只是抓了珩兒的那三個人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們捉回來。到時候憑我用什麽法子讓他們開口,你只別理會。就算背後的人一時動不得,我也不能讓人這樣欺負到頭上來,打量我林家是好欺負的呢。”

君祁笑道,“這個你自然放心,我已經命人去尋了。這兩個孩子我和你一樣疼的,此番受了這麽大的罪,哪裏能輕易揭過。再說了有人欺負你不跟欺負我一樣,這口氣我必定讓你舒舒服服的出了。”

林如海聽他說著說著又不正經起來,也懶怠理他,拿了信就往外走。當年他還小時,曾聽母親提起過在家時的趣事,恍惚聽聞有一個三舅,堪堪比他母親大了兩歲,自小便是最要好的。可唐家一脈到了他母親這一輩,現今明面上就只剩了兩個嫡子,一個嫡女。大舅一家在京城,唐晏、唐昊兩個撐起了唐家門庭。而二舅一家卻是奉行祖風,留在了杭州,守著老宅子。那位三舅,卻是再沒聽說過。

“母親,兒子這裏得了一封信,卻是一位從未得見的人送來的,自稱是唐家故人,不知母親可知道此乃何人。”

唐氏的笑僵在臉上,很快又恢覆過來,笑問道,“沒名沒姓的,我如何知曉。”

林如海道,“他信上所署,卻不像是個真名,倒像是法號,了凡。”

唐氏捏著佛珠的手上青筋畢露,一開口連聲音都帶著絲顫抖,“你是說,了凡?他,他在信上說了什麽。”

林如海回道,“是另一家的事,與咱們兩家卻不相幹。”

唐氏問道,“可是蘇家的事?”見林如海的神色,唐氏便知自己猜著了,“我就說,他當年一狠心就走了,這麽多年沒個音訊,若不是為了蘇家,怎麽會主動跟你聯絡。”

“難不成,這位了凡果真就是三舅?”

“什麽三舅,你三舅早就死了,他只說了凡,一個老禿驢罷了!”說著唐氏便流下淚來,“他這樣狠心,當年置爹娘不顧,我去山上找了他許多回都被拒之門外。好容易在揚州見了,明知道是我,還只讓人帶了話出來。我沒有這樣的兄弟。”

林如海鮮少見唐氏如此失態的模樣,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,只能訥訥的叫著母親,在一旁幹著急。他就不該這樣魯莽,明知道這裏頭肯定有什麽緣故,還這樣明晃晃的拿出來刺母親的心,真是該死。

好在唐氏很快便回轉過來,擦幹了淚痕,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,囑咐他,“這事兒,你能幫一把就幫;若是不能,萬沒有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的道理。還有,明兒我自會寫封信給他,你派兩個可靠的人送到揚州去,親自交到他手上。”

“兒子知道了。”林如海不敢再細問有關蘇家的事,便辭了出來。

而此時,千裏之外的姑蘇,一座不起眼的庵堂裏,一個老尼姑正推演天機。按說這樣費心費力還折壽的事,不可多行,只是為了徒兒,她少不得更加小心謹慎一些。只是從她小時到如今,三次推算都有所不同。如今連著推了兩次,卻是一個結果,到底還得北上才行。念了一聲佛號,老尼姑終究閉上眼,看來,該盡快啟程才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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